有风自南

殊途

  第一章  一拜天地(1)
  镇子东头的李家今天嫁姑娘,吹吹打打好不热闹。青天白日里,简陋的石砖瓦房挂了红绸,倒是有几分逼人的喧嚣。到了时辰,路那边浩浩荡荡走来迎亲的人,花轿子也是艳艳的,看上去新娘子的嫁衣也几乎要融进这一片喜庆的红。
  守着看拜堂的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,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,尤其是那早已端坐的高堂,脸色煞白,微颤的手指不像是要给儿子娶媳妇,倒像是正把儿子往火坑里推。
  人群开始涌动,新娘子已经被迎了进来,新郎新娘手里攥着红绸两端站定,这便是要拜堂了,人群忽然安静下来,只听赞礼的人高喝:“一拜天地!”二人跪下,恭恭敬敬的朝门外叩首。“二拜高堂!”看着二人磕头的动作,那两位高堂却神色惶惶。
  “夫妻对拜!”眼看着便是最后一拜了,这头叩下去,二人便真的成了夫妻,从此永结同心,一生相依相随。
  原本安静的人群此刻开始传出些窃窃私语声。
  许是头顶的凤冠太重的缘故,新娘子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,二人缓缓的低头,眼见额头就要碰在地上,在场的人目光都有些灼灼,那新郎官儿的母亲更是恨不得把新娘子盯出洞来,眼中却闪着希冀的光芒。
  头磕在了地上,实打实的,那堂上坐的老母亲终于呼出一口气来,像是把所有惊慌都赶了出来,脸色正常了些。
  可谁知下一刻便突生变故,那新娘子的头一歪,竟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。
  新郎官的母亲倏的站起来,口中是凄厉的叫喊声,可叫的不是晕倒的儿媳妇,而是:“我的儿—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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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春天到了,扶南山上的冰雪开始融化,原本冻上的山涧溪水此刻开始叮叮咚咚的流淌起来。一个身穿麻布衣裳的少女正跪坐在溪边拿玉瓶汲水,春寒料峭,她的胳膊和腿大半都在外面露着,却不见有一点怕冷的意思。
  柳元嗔找到她的时候,她正装满了十几个玉瓶,拿绳子穿成一串挂在腰间。
  “哎哟,我的小姑奶奶!”一看到她腰间的瓶子,柳元嗔的脸几乎要皱成十八个褶的大包子:“师父都说了不让你来装这通冥溪的水,你怎么就不听啊!”
  少女不理会,站起身来拍拍自己满当当的瓶子,似乎是心满意足,迈开步子就往回走。柳元嗔三步并两步跟在她身后:“师父在大殿等你呢,好像是山下哪个镇子出了事,想请师父出山,估计是要带着你了……唉,你说明明我才是师父的徒弟,凭什么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,少女突然顿住了脚步,利索的解下腰间的绳子,说了句:“我不怕冷。”把那一串瓶子扔给了他,转头走路像飘似的没了踪影。
  元嗔愣在原地,反应了好一会儿,直到手指碰到玉瓶的地方传来刺骨的寒冷,他才把少女的意思转过弯来。
  等他慢悠悠的走回山门,他师父和那少女早就整理好了行装,看来确实是要下山了。
  他拎着瓶子规规矩矩的走到青灰色衣袍的男子面前,叫了声:“师父。”
  那男子轻轻嗯了一声,皱了皱眉,转头却去看那少女:“南知,你又去通幽溪了。”
  叫南知的少女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,没什么太大的反应,嘴里还是那句话:“我不怕冷,元嗔怕冷。”
  “可那通幽溪水中的阴气会腐蚀你,你明知道,为何不听话?”男子眉头扔皱着,语气却淡淡的。
  “我不去了。”少女低着头没看他,却应下了他的话。
  男子似乎是叹了口气,转过头去简单交代了元嗔几句,便带着南知朝山下走。
  此次他下山,是为了扶南山下三十里处的一个镇子,这镇子原本是太太平平的,只是自从几十年前一家成亲的时候死了人,往后这镇子上成亲的都不大顺利,尤其是近些年,每一家成亲的都是拜堂时新娘子晕倒,当夜新郎暴毙,无一例外。
  镇子里也陆陆续续请了些高人化解,却没什么大作用,不得已,只好在扶南山下设香长跪,请传说中能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三生门掌门人出面。
  三生门是阴阳术士界特别的存在,它不是什么华山派授人道义的学堂,也不是什么崂山道士炼丹施法的道观。平时就老老实实的闷在扶南山里不出声儿,偶尔下山收鬼捉妖。更妙的是三生门代代更替不知几百几千年,门里还是只有三五个人。
  但它就杵在那儿,地位还不低。
 
  谢离给南知撑着伞,把她的身体罩在伞下的阴影里。
  两个人谁也不出声,都安安静静的走着,连脚步声也几乎没有。
  大约快到镇子上的时候,南知的脸色不大好,她拉了拉谢离的袖子,谢离会意,停下了脚步。南知把自己靠在他身上,谢离的手便稳稳的揽着南知的腰。
  下一刻,南知便像突然睡着了一样,双眼紧闭。
  大约过了一刻钟,南知忽然睁开眼,眼里有些迷茫。
  “看到了什么?”谢离的手收回来,给南知捏了一个安魂诀。
  南知答:“附近,聚集了很多亡魂,似乎镇子里有什么厉害的东西驱赶着,他们回不去自己身死的地方,投不了胎。”
  谢离思索着什么,又问:“那你呢?”
  南知眼里迷茫又多了几分:“我不知道,我感觉不到它。”她有接了一句:“大约需要你开天眼看看。”
  谢离沉吟,过了会儿,他撑直了伞柄:“先走吧,到了镇子再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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